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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喻文州中心】青谷天

“我想去打游戏。”刚结束一场PVP，喻文州缓缓舒了舒僵硬的手腕，平静地说。

阳光打进来，照在键盘上，光影各半，起伏跳跃。

好友半个身都趴在桌上，听闻后一愣，侧过脸，看见他没有波澜的面孔。没接话。

“决定了？”好一会，沉闷的声音从臂弯间传出。

“是。”

“跟你爸妈说了没？”

“还没，”喻文州顿了顿，“但想了一段时间了。准备和他们谈一谈。”

“随你吧。”好友终于舍得抬起头，手肘支着桌。“反正你决定好的事我从来就没有发言权……别让叔叔阿姨知道是我带你打的荣耀啊……知道了要我以后还怎么去你家蹭饭吃啊……”

“晚了，”喻文州笑出声，“早说了暑假是来你家玩放松一下的……别急啊，就算他们不让你进，这不还有我开门嘛？”

“就你？得了吧。”他不屑地翻了个白眼，“以前是谁吧我锁外面的啊？啊？谁在我敲门的时候把我晾在外面过了一个世纪才来开门的啊？”

“说得好像你没干过？”

他们对视一眼，一同大笑起来。

“哎，随便吧。”止住笑，好友放弃地叹口气，“年级第四跑去打游戏……真是大新闻……鬼知道又回有什么关于你的新流言……有没什么打算啊？”

“蓝雨训练营明天就开始报名，选拔在一星期后。打算先试试看，能进再说。”

“进都没进你居然还说这个？有勇气，就服你。进了打算怎么样？停课打游戏？”

“你是真没兴趣啊这都没看……官网都写着呢：全封闭集训；淘汰制，每月留一部分人。大概就这样。课是肯定要停的。但训练营也有课程安排。”

“就这么想成为职业选手啊？这都才第一赛季，联盟体系都没建立起来，职业赛事也凌乱得一逼……这么急哄哄跑去……”好友看着喻文州平静的脸，声音低了下去，“我去。反正我能想到的你肯定都考虑过了。那还有什么好说的？想去就去呗。你爱干嘛干嘛。到时不要哭着回来找我收留啊。我会把你关门外让你等上一个世纪的。”

“那还真是谢谢了啊。”喻文州笑笑，“不过不到最后我是不会回来的。”

少年铿锵有力的声音在G市灿烂的阳光下碎开，化进这座城市的空气中，融进他的骨子里。

这是发生在某年盛夏，某座城市里，某个即将开始的故事的零落片段。

魏琛来拉闸的时候，看见训练室的灯在窗边的角落还亮着一盏。

他屈指扣了扣训练室的门，把烟拿下，清了请嗓子。
角落里的人没反应。

魏琛走到他身后停住，看见他正重复着一个动作，手指交替连续地敲击四个键，循环，重复。

魏琛扫了眼右下角的数字。183,184,180。很稳定地保持在180左右。

他皱了皱眉。

结束一盘。少年放松手腕，瞟了眼右下角，不停顿地转过椅子。

“魏队。”他抬起眼，但并不是很惊讶的语气，“是到熄灯时间了吧？”

魏琛猜他是闻到了那浓重的烟味。蓝雨为了塑造积极向上的电子竞技队伍形象，一向禁止吸烟。他因为队长身份为此还好几次被找谈话。然而没用。不如说正因为是队长，他才会像今天一样，在蓝雨赛场失利的情况下焦躁不安，以致只能到天台抽闷烟。

在回宿舍的路上他恰巧碰见了管关电闸的老李，那人看见他就跟见了救星一样，急急把钥匙塞给他，匆匆说了几句家里有事得赶紧回之类的话就扭身跑远了。所以他才会在9:30这本应是复盘的时间出现在训练室。

魏琛点点头，算是回应，“不早了，回寝吧。加练的话明早可以早点来，六点半我会开灯。早点休息。”

少年关了电脑。等屏幕完全暗下后，他把椅子推进桌下，朝魏琛点点头，“那我先走了。谢谢魏队。”

魏琛关闸的时候，忽然想起少年走时有点单薄的背影。还有，右下角始终没有超过185的数字。

还没问他的名字。刚浮出这个念头，魏琛立刻摇摇头，以这个手速，被淘汰是迟早的事。职业联盟就是这样。

他锁上电闸，狠狠地吸了口烟。

抱着一沓资料路过窗边的时候，喻文州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窗外，放慢了脚步。

黄少天在院子里。

那个永远骄傲挺拔的身影，大概没有人会认错。

三四个少年围在他身边，梧桐伞状的阴影遮了他们的影子。从这个角度他只能看见黄少天的背影。一个少年和黄少天拥抱，退开，又擂了一拳。他们向蓝雨大门走去。

是这次淘汰的人吗。喻文州眨眨眼。他们已经到了门口又停住，一个人脱下披在身上的蓝雨队服，交给黄少天。

他接了。在门口停住。朝着离去的三人用力挥着手臂。

他们可能喊了什么，但隔太远喻文州没听清，只看见三人越走越远，只留下黄少天一人在原地。那人在静默中慢慢把手放下，插进队服口袋里，一手搭着件尚有余温的队服，在大门口站了会。

喻文州阖上眼，把这一幕刻进心里，又睁开，加快了前往训练室的步伐。

如果不加倍努力的话，下次离开的就是自己。喻文州暗暗告诫。然而他不想放弃，更不想输。自己做的决定，赌上生命也要完成。

训练室里响起了另一种敲击声。

清脆，迅疾，连贯。和喻文州的迥然不同。

灯也另亮了一盏，是靠门的位置，和角落里的这点光一起亮着，偶尔晃一下。

喻文州结束最后一盘，右下角数字是186，大概是进步了一点。他看看进度，比赛视频已经全部拷完。拔下U盘，路过黄少天时他停下脚步，看着那人的手在键盘上近疯狂地舞动。都有残影了。他在心里几乎是赞叹地想。

“什么事？”黄少天随随便便看了一眼在“over”字样右下角398的数字，转过椅子，抬头看他。

大概是那种语气从那人口中吐出是实在是寒气逼人，那副表情与他一贯的神采飞扬实在是相去甚远，喻文州略略向后退了一步，“9:30是熄灯时间。如果你还打算继续，走时记得关灯锁门。”

黄少天的眉抬起来一点，好像有点点惊讶，又稍稍皱皱眉，“哦……不是，那个，电闸在哪？”

“不用关电闸，就这里的开关就行。门锁就挂在门上。”喻文州朝他点点头，“那我先走了。”

“谢谢了。”黄少天也点点头，转回身去。他们一个没入暗中，一个留在光下，平行的直线突然出现一个交点，又紧接向不同的方向延伸。

“谢谢前辈指教。”

“喻文州，”方世镜把卡递到他手中，“蓝雨的未来就交给你了。”

“听好了喻文州，你不是孤军奋战。 蓝雨不只有你一个人， 它是一个整体，有队长，也有队员，还有所有俱乐部的经理会长后勤人员。这些东西绝不仅仅是你背负的，还有我们；问题也不是你一个人解决的，是我们一起。”
“不论有什么问题，遇到什么困难，好好记得：我们在这里，我们在一起，我们是一个团队。不准忘！听见了没有！”

“郑轩？夏休期怎么不回家？”
“队长不也不回么，要留一起留呗，趁机磨合团队配合不也挺好……队长你别再那样看我了！行行行我都说！是黄少！他昨天趁你不在把我们留在训练室磨了一晚上！反正现在整个队都留下来了你要怎么办都行！魔鬼训练什么的要来就一起来吧！”

“喂？”

“结了？”电话一头是熟悉的声音，音尾向上翘起，全没了一贯的懒洋洋。

“是啊。”喻文州顿下脚步，在体育馆四通八达的迷宫般的通道里，抬头，听见遥远又模糊的、排山倒海的呼声，听见那个被反复的声音推向高潮的队名，在这一小片阳光照不到的角落，微微露出点笑意，“是啊。”

“恭喜啊！”那边终于是爆发出了笑声，清晰又明亮，“我就说你怎么可能输给微草那种家伙！干翻他们！蓝雨最高！”

“蓝雨是冠军！”

那头吼出的声音与这头他的声音汇聚，攀升，盘旋，淹没在又一阵排山倒海的呼声里。

“感觉怎么样？”

“大概就像是冠军这种东西，怎样都不嫌多。”

“那敢情好啊，多拿几个回来啊，反正我也不嫌钱多的，多多益善嘛，脚踢嘉世拳打霸图干翻……”

“等等，你压了多少？”

“这可是我的全部家当啊，要是没了我就去你家赖一个暑假混吃混喝……”那边的声音慢慢平静下来，“但是也没怎么想这事，可能是潜意识觉得你不会输吧……都这么久了，超不多就觉得‘到时候了吧’，所以其实就没想那么多。”

“就算不是这一次，下一次你带蓝雨走到决赛的时候我也会这样干啊……虽然下注不好之类的耳朵已经听出茧来了，但无论如何…反正就是这样，没什么理由，不需要。”

喻文州静静听着，倚着墙，半阖着眼，那些声音从他耳边穿过，在他心底回响，敲下一个又一个清脆的键，荡出铺天盖地的宁静。

那边的絮絮叨叨终是停了。“去吧，蓝雨还在等你。”

他不记得是自己怎么回应的，不记得怎么挂了电话，也不记得是怎么出了通道——

他看见郑轩见他后脸上松了口气的表情，又扯了扯黄少天的衣角；他看见黄少天在耀眼的灯下回过头，脸上满是喜悦。台上的光那么耀眼，欢呼的声音又是那么响亮，但他还能清清楚楚地看见他们都回过头来，能仔仔细细一字不落地听见那句话——